旁边和他搭话的人同样守着一大桶粥,他的前面也排着一群灰头土脸,瘦得皮包骨头的流民,这些流民状况好些的还能随身带个破碗或者就地取材用木头做一个,但更多的人只是伸着一双脏兮兮的手,让他们将滚烫的粥倒在手里,被烫得呲牙咧嘴也不肯松开。有的人捧着那捧烫人的粥甚至不敢往旁边走,既怕被人抢了,又怕被人恶意撞翻,只站在他们周围狼吞虎咽,看着又可怜又心酸。
“听说楚国现在乱得很,到处都是起义,朝廷怎么派兵都压不下来。”打头的那个士卒又接给人舀了好几勺粥,没多久桶里就见了底,他用长柄勺子在桶内刮了刮,又凑出大半勺给了排在前面的流民,随后回过头,扯着嗓子大喊,“老李头再提一桶过来!我这边没粥了!”
“老李头!!”他的声音粗狂得要命,周围还没喝上粥的流民眼巴巴地盯着他,竟然让他有一瞬生出了不寒而栗的错觉。
他又接连喊了好几声,后面临时围起来的简陋营帐里出来两个人,一起抬着个大木桶,木桶上冒着腾腾的热气,此时才二月末,天气仍是很冷得很,但这些熬粥的人却都穿着件单衣,衣服汗得湿透。
“来了来了!”右边抬着桶的人不耐烦地吼道,“你当是米下锅了立马就能变成粥吗!”
他们俩合力将木桶抬到士卒旁边,将那个空了的取走,被称为老李头的人在走前拍了拍士卒的肩膀,低声道:“慢点分,少分点。”
他们新抬上来的粥更稀了,最开始救济流民时的粥还能稠得立筷不倒,后面便一日比一日稀薄,而新抬上来的这桶,熬开的碎米已是清晰得粒粒分明。
用木勺将粥舀到人手里,那掺杂了野菜的粥稀薄得就像水,能顺着指缝流出来。
流民中果然有人生了不满,乌压压的人群中,不知是谁藏在其中喊———
“这粥一天比一天稀,你们是存心要饿死我们不成!”
“最开始来时的粥稠得和饭一样,野菜也少,现在就像是水,你们拿这些糊弄谁呢!”
喊话的人极其聪明,他藏在人群中,皮包骨头、脏兮兮臭烘烘的流民们挤在一块,也分不清是谁喊的。
“为什么不给我们像一开始那样吃?是不是你们贪了我们的口粮?”
“你们不怕遭报应吗?那是我们活命的粮食啊!”
“说得什么屁话!藏头露尾的东西,有本事出来!”拿着长柄木勺的士卒气得脸通红,“我们好心救你们,你们还挑三拣四上了!”
安庐郡不过是与楚国靠得近的一座城,骤然接受这么多流民,本就算不得富裕的郡县在救济了一段时间后便捉襟见肘,即使这样,他们也没放弃,没想到却引出了这样颠倒黑白的指责!
“早知道你们楚国人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,我们就不浪费这么多粮食救你们了!”他说着说着更气了,“有本事就不喝我们卫国的粥啊,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,什么晦气玩意儿!”
被他目光扫视到的流民都畏畏缩缩地低下头,而离他远的、藏在更多流民身后的声音却没有消减,反而愈演愈烈———
“你们就是被我们说中了才心虚!才恼羞成怒!”